引 言

中國近代文學的發展隨著資產階級改良派登上歷史舞臺而發生了改變。自西方帝國主義用武力打開中國大門后，風云激變，自此國人開始睜眼看世界。于此同時，文學界的一批先驅者希圖改革，并取得了一定成就，但由于自身局限性，總體上尚未突破傳統文學思想觀點的牢籠，尚未改變固有的文學體制格局。十九世紀末，資產階級改良派登場，發動并領導了一場聲勢浩蕩的政治運動，與之相應，發生了規模巨大的文學革新運動。它繼承和發展了龔自珍、黃遵憲等人進步的文學主張和創作思想，屬于一場資產階級性質的革新運動，這不僅因為它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次由資產階級自覺領導的直接為政治變革服務的文學運動，還因為它的指導思想和理論基礎都主要借鑒于西方社會。這場文學革新運動初起于維新變法時期，康有為、梁啟超、譚嗣同等人在致力于政治活動的同時，在文學界也進行了革新實踐，創作了一些"新詩"和"新文體"作品，但隨著戊戌變法的失敗而未成規模。之后，他們更注重文學的輿論宣傳作用，尤其是梁啟超，在 1899 年率先明確提出了"詩界革命"、"文界革命",緊接著又提出"小說界革命",倡導對文學界的全面革新。這一號召得到了維新派以及其他進步作家的積極響應，在文學的創作、評論和研究等方面都出現了一個嶄新的局面。梁啟超作為這場文學革新運動的主要理論家，具體詳細地描述了各體文學革新的綱領和目標，詩學就是其中表現的重點。晚年的梁啟超，回歸到對中國傳統文化的研究，詩學方面，他從古典詩歌出發，提出了"情感論"一說，對當時以及后世影響較大。本文重點就對其表現的詩學觀進行探討說明。

梁啟超文學功底深厚，其詩學理論在傳承古詩傳統的同時又深諳求新之道，具有重要研究價值。本論文研究的主要依據是 1998 年由周嵐、常弘重新選編的時代文藝出版社出版的《飲冰室詩話》，這部著作是梁啟超一部系統的詩學理論著作。它以人民文學出版社 1959 年出版的《飲冰室詩話》單行本和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2 年出版的《古代文學理論研究》叢刊第 7 輯為據，收錄了梁啟超詩話 204 則；補編有《情圣杜甫》、《屈原研究》、《中國韻文里頭所表現的情感》、《論荊公詩詞》等晚年巡回講學關于詩學的演講稿；附錄部分收錄了梁啟超的詩詞和他集宋詞聯語《苦痛中的小玩意兒》等。新編足本《飲冰室詩話》將梁啟超詩論和詩作合為一集，內容幾乎涵蓋了梁啟超所有詩學表現，為閱讀和研究其詩學觀提供了方便。

梁啟超的詩學觀是針對中國傳統詩歌而言，前期雖未走出狹義詩學的范疇，但其倡導的"詩界革命",已揭示了新文化運動和文學革命時期所關注的諸多命題。后期提出"情感"詩學，從使用傳統"詩話"概念到使用"詩學"概念，標志著梁啟超詩學的現代轉型，他希望借此打通古典詩學和現代詩學的界限，在狹義詩學的基礎上展開廣義詩學，借此與新文化運動建立起積極的對話關系。梁啟超的"情感"詩學是對蓬勃開展的白話詩運動做出的回應，為我們提供了認識現代詩學的另一視角。事實上，梁啟超的詩學觀構成了中國詩學現代轉型的開端。

然而，《飲冰室詩話》雖面世很長一段時間，但其理論價值并沒有受到學術界應有的關注。后世雖研究梁啟超的人層出不窮，但他們過分地注重梁啟超在政治上發揮的作用，而學術上的成就多以宏觀的角度進行總結概括，因此，其詩學理論一直未得到充分的重視和廣泛細致的研究。就其在這方面的貢獻而言，梁啟超從倡導"詩界革命"開始，到新文化運動前期，全程經歷了中國現代詩學的發生和形成期，其主張的詩歌理論更是發揮了重要影響，對當時及后世詩學意義深刻，但現當代對于詩學史的敘述多局限于白話詩的發生發展這一視角，忽視梁啟超對詩學所做的努力，不免讓人為之遺憾。

對于梁啟超的研究，在他生前便已開始，當時主要的工作是出版、翻印梁啟超的著述。從 1978 年開始至今，梁啟超研究進入了發展和繁榮的階段，這個時期資料性著作大量刊行，研究性著作不斷問世。但有關其詩學觀方面的探討，從目前的資料來看，沒有專著，只有部分著作和論文涉及談到，主要分為三類：

第一類是研究者在總結梁啟超的文學思想時，會對梁啟超的詩學觀進行一個簡單介紹。由王運熙、顧易生主編的《中國文學批評通史》近代卷第五章論述了梁啟超與資產階級維新派的文學革新運動，重點表現了梁啟超早期文學思想，其中第二節以"詩界革命"為根據，點評了梁啟超的詩學思想。文章先簡單說明了"詩界革命"發生的背景和原因，再稍加筆墨論述了梁啟超提出的"詩界革命"三主張，最后對三主張的實際意義和"詩界革命"產生的影響給予了公正的評價。作為梁啟超詩學觀的延續性說明，作者指出其詩學思想由前期倡導"新詩學"轉變為后期對古典詩歌的探討，簡單介紹探討的理論核心，即強調優秀的作品必須具備兩點：一是優美的情感；二是美妙的技術，但都未做深入剖析。整體來看，文章對梁啟超的詩學觀表現的不夠深入和完整。再如，夏曉紅著的《覺世與傳世：梁啟超的文學道路》一書中，第二章論述了梁啟超從前期表現的"文學救國"為主題到后期以"情感"為中心的文學思想，其中涵蓋了一部分詩學觀，在作品第四章中，作為其文學思想的一個表現方面，作者重點闡論了梁啟超"以舊風格含新意境"的詩學理論，也不夠全面。談到梁啟超文學思想的相關著作都會提及其詩學理論思想，但多數只是作簡單的梳理和詩話式的評點，沒有進行全面系統的理論分析。

第二類是著重表現梁啟超詩學觀的其中一個方面。東北師范大學趙巖的碩士學位論文《論梁啟超"詩界革命"》力求全面反映梁啟超"詩界革命"思想，從"詩界革命"發生的背景、內涵及歷史價值等方面給予了分析，研究雖專，但未完整表現梁啟超詩學觀。安徽師范大學文學院文藝理論教研室副教授項念東 2003 年發表的期刊論文《梁啟超的"詩史"觀：<飲冰室詩話>的若干詩學思想分析》意在通過對《飲冰室詩話》的探究以發掘梁啟超"詩史"觀的思想理論成分，作者指出，若僅局限于梁啟超明確提出的"詩界革命"三主張的詩學觀未免狹隘，其"詩史"觀也表現明顯，不容忽視。文章雖拓展豐富了梁啟超的詩學思想，但也未能展現其詩學觀的全部內容。

類似論文還有王麗的《堅守詩性 存錄歷史：<飲冰室詩話>的詩學思想分析》,內容與上篇大同小異；金雅的《梁啟超的"情感說"及其美學理論貢獻》重點探討了梁啟超后期所表現的詩學理論觀，即情感論；李瑞明的《感發志意：梁啟超文學"情感論"思想的意向》等等。

第三類是一些相關論文雖涉及到梁啟超的詩學觀，但主要是從其意義上作研究。

如王升云的論文《試析梁啟超詩學的啟蒙主題》提出梁啟超的詩學表現是為當時中國的政治變革服務的，認為啟蒙是他詩學的基礎和最終的目的；張冠夫的論文《論梁啟超詩學視野的拓展》側重討論了梁啟超對于現代詩學視野的不斷拓展，主要圍繞如何客觀認識梁啟超詩學思想的發展脈絡及其所具有的范式的意義和如何客觀呈現現代詩學話語形成期多元共存的面貌這兩個問題進行論述。

以上著作和論文所著眼的角度各不相同，但只是整體概述或局部分析，忽視對梁啟超詩學思想的全面論述。鑒于此，本文主要采用文本細讀、分析和綜合等研究方法對梁啟超表現出的詩學觀進行系統探討論述，并將其放置于整個清末民初的大背景下進行考察和分析，力求展現梁啟超詩學理論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