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蓮子是一位執著地追求“文學夢”的湖南土家族農民女作家。從1987年開始創作至今,她先后在《小溪流》、《文藝報》、《星星》、《詩刊》、《中國作家》等報刊發表了百余篇詩歌、童話。已出版了個人詩集《犁女夢囈》、《走成陽光的路線》。其中,《犁女夢囈》更是獲得了第八屆丁玲文學獎二等獎。
《湖南日報》評論說:“從她的文學作品里,你能聞出濃濃的泥土芬芳,更能感受到她熱烈真摯的感情、堅強柔韌的性格、單純浪漫的性情?!弊?008年起,湘蓮子開始童話創作。長篇童話《米粒芭拉》于2011年被確立為湖南省作協重點扶植選題,并入選湖南少年兒童出版社2013年出版發行的“四葉草叢書”系列。
初讀《米粒芭拉》,便被其跌宕的故事情節和生動的浪漫幻想所吸引,。鄉間的生存環境,給了湘蓮子田野的趣事和靈感,使她塑造的米粒成了幻想世界中的精靈,演繹著生命多姿多彩的幸福、快樂與價值。
一、人物形象體現的浪漫主義特征
童話本身就和浪漫主義有著解不開的淵源,而在作品《米粒芭拉》中更是將浪漫主義因素發揮得淋漓盡致。故事講述了一顆名為“芭拉”的米粒,因主人眼淚的滋潤而有了靈性和幻想。為了尋求生命價值,化身成了精靈,從而展開了一段奇幻有趣的歷險故事。以谷物為題材的童話創作并不常見。在為數不多的這類題材作品中,最為經典的當屬安徒生的《一個豆莢里的五粒豆子》。此童話描寫了生長在同一豆莢的五粒不甘平凡的小豆子追求自身價值的故事。對于五粒豆子不同的志向,作家不置可否,而是濃墨重彩地描述了一粒飛進窗臺的豆子———他在“長滿青苔與霉菌的裂縫里”生根發芽,給久病在床的女孩帶來了生的希望與快樂。相較于“種子”象征著生命的希望,“米?!钡男蜗笫且粋€大膽的創新。以一顆體態微小的米粒作為故事的主人公,這本身就是個奇特的浪漫想象?!懊舾∑肌钡拿琢RV闊的天地冒險,她將在未知的世界經歷何等的考驗與磨礪?這個問題深深抓住了讀者的心,也構成了閱讀文本的內在推動力。作者首先賦予了米粒芭拉人性。文中說“阿里爺爺耕作時額角的一滴汗珠滾到眼眶,與眼睛里的一滴淚水融在一起”,落入她的眼中,也流進了她的心里。一個通了人性的米粒便擁有了“不切實際”的浪漫幻想:她想闖蕩,想歷險,還想去實現自己的價值。而做到這些只憑借她本身卻是那么力不從心。所以,作者又將天地日月之精華都賜予她,月亮精靈帶來了“天使的魔法”,太陽精靈賜給芭拉“戰勝一切困難的力量和勇氣”,花朵精靈給予她的是“人世間的一切靈感”。
這些力量化成了三個“魔戒”,使小米粒上天入地的夢想都成為了現實?!皼]有魔法、寶物,許多神話、童話故事便會變得黯然失色”,而一個擁有魔法的芭拉便在不斷的磨礪中成長,并成為擁有“一顆天使的心、一顆英雄的心、一顆堅強的心”的精靈。
在兒童文學作品紛繁多樣的藝術形象中,小人物或小生物一直受到孩子們的追捧。孩子們喜歡小人,一是他們喜歡像用放大鏡一樣觀看小人的生活,二是這些縮小的人類隱喻的就是他們自己,讓他們有認同感?!鞍爬`”屬于擬人體小人物。她的視角更符合兒童觀察世界的角度。這種視角上的認同感就增添了閱讀的信任感。所以,芭拉的歷險經歷,在孩子看來也更為生動真實。
同時,主人公芭拉的塑造還體現了“英雄式”的理想化傾向。從精靈芭拉結識拇指老鼠一家人,幫助他們治愈疾病,重建家園;到解開黑貓戈幽與小狗荻花的世仇,讓他們認識到寬容與交流的重要性;再到她幫助啞女藝朵珍惜身邊的事物,做一名乖巧懂事的好孩子;用動聽的故事勸解以偷盜為生的大老鼠一家,使他們改過自新,用自己的雙手創造價值;還救了被鬼路壞巫師施了魔法的天心和天狼,拯救了全人類。這一系列的情節中都體現了米粒芭拉“英雄式”的存在。同時,她的性格也是理想式的“好孩子”的典范。比如,禮貌友善,芭拉見到阿里爺爺主動問好,并且帶動她的伙伴們都養成禮貌問候的好習慣;又如,米粒芭拉善良熱心,同情著身邊朋友的不幸,當拇指老鼠家族需要重建家園時,當艾麗媽媽想要解救天心天狼時,她都義無反顧地出手相助;她還非常機智勇敢,無論是智取銀河水,還是勇斗鬼路壞巫師,都能化險為夷。但也應看到作者對于米粒芭拉的孩子天性的塑造。和大多數孩子一樣,芭拉愛幻想,充滿好奇心,殷切地希望了解外面的世界;芭拉很頑皮,為了顯示自己的與眾不同,她給自己起了一個有個性的名字;她也像小孩子一樣愛睡懶覺,甚至因為睡覺忘記了魔戒的咒語;當遇到麻煩時,芭拉會忍不住向戒指們發些小脾氣。正是這個立體的形象讓兒童讀者既被她的“英雄壯舉”所吸引,又因其可親可感被同化,在伴隨她成長的過程中,就會不知不覺愛上這個小精靈。
值得思考的是《米粒芭拉》對眾多配角的塑造問題。相對于兒童讀物來說,這部作品的角色數量過于龐大,有阿里爺爺、孫女朵以、黑貓戈幽、小狗荻花、拇指鼠一家等四十多個藝術形象。他們多呈現扁平式性格,少有鮮明的特征,有的甚至只是過場人物,其存在的意義更多是為芭拉做陪襯。所以,很難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二、小說情節設置體現的浪漫主義色彩
《米粒芭拉》所體現的浪漫主義色彩在童話情節的設定中表現得最為突出。芭拉的歷險過程可謂妙趣橫生,作者浪漫式的自由幻想集中體現在故事此起彼伏的情節中:從歷險開始,芭拉從米壇中掉入黑貓戈幽的耳朵,又被拇指鼠拾到帶進了童話書里。
老鼠一家打算把她當作一頓豐盛的晚餐。就在讀者為她命懸一線而擔憂時,黑貓不小心打翻墨水,整個童話書被藍色潮水所席卷。芭拉所幸被水沖出了童話書,并進入夢境。這是一個荒誕神奇的夢,也是自由浪漫的夢。在夢境中,芭拉遇到了三種精靈:太陽精靈、月亮精靈和花朵精靈。在她們共同的幫助下,芭拉實現了成為一個有魔法的精靈的愿望。有了能量的米粒不再屬于弱勢群體了,她的旅程就更為精彩傳奇了。從進入童話書的世界,飛上銀河進入人間百花園,回到現實的小鎮,再到神秘的莊園智斗壞巫師……作者筆下的芭拉,在與自然的融合中體現的是類似于酒神精神的絕對自由與灑脫。無論是從書里回到現實生活,還是從人間飛往天上,只有讀者想象不到的場景,沒有故事人物去不了的地方。而這些跌宕起伏的情節彼此又合乎情理地相互銜接著,沒有人知道接下來將要發生什么卻又忍不住繼續讀下去。正是這些挑戰了讀者想象極限的精彩情節構成了閱讀的樂趣。
這部作品的浪漫主義情懷還體現在對于故事結尾主題的“理想化”收束上。從一個小米粒歷經艱險成為一個真正的精靈,這樣的勵志故事我們早已耳熟能詳。而《米粒芭拉》卻在一個更高的層面給了生命價值一個定義。這部作品的深刻性在于,它告訴讀者一個帶有永恒意義的真理:甘于平凡,找回自己。米壇中的一粒米渴望實現自己的價值,但當她“歷經生命的風暴與坎坷,靈魂在燃燒中涅槃,好不容易變成一個真正的藍精靈”時,卻突然意識到身為米粒的真正價值:營養這個世界里所有美麗的生命。芭拉決定重新做回她曾經的那粒平凡的米粒,去到最需要糧食的祖國西南方?!皬钠椒矔x升偉大”,再“由偉大回歸平凡”,這是對生命的大徹大悟。當今人類面臨的最大的困頓莫過于精神的迷茫,解決這一危機需要我們的努力,也需要兒童文學對精神的堅守。赫爾德曾經說:“真正的童話不僅使我們擺脫時間和地點,而且還使我們從死亡中解脫出來。我們通過童話到達精神之國?!碑敶捑褪且员菊娴摹巴昃駳赓|”重建一個健康的精神家園。
好的童話就是在浪漫主義的渲染下折射出對于兒童甚至成人的啟蒙,正如《安徒生童話》關懷著人間的悲歡與疾苦,《小王子》守護著心靈的純凈與堅貞,《夏洛的網》頌揚著友情的得失與珍貴。而靜下心來,翻開《米粒芭拉》,一個動情的聲音依然回蕩:“我們的生命,從種子到笑容就是童話呀!”但應當指出,雖然童話的寫作需要最大可能地強化著愛、美、善良、友誼、責任、忠誠、正義、自由、人性等主題,但在《米粒芭拉》中將這些主題“濃得化不開”地呈現出來,也使閱讀落入難分主次的尷尬境地??梢钥闯?,作者想用其樸實而真摯的熱情訴說很多,卻又說的太多了。
三、浪漫的敘事結構與詩化的敘述語言
《米粒芭拉》的結構突破了傳統童話以幻想映射現實的“單線結構”,通過浪漫的想象構建了一個現實與幻想的“雙線糅合”。也就是讓幻想走進日常的生活,讓具有魔力的非現實世界的人物和事物,移入我們的現實世界當中,讓他們體驗日常的生活。
作為幻想主人公的米粒芭拉生活在江南水鄉一個農民家庭的現實世界中,同時童話書《天堂》中有一個異于現實的幻想世界。而這顆小米粒成功地游走于不同的空間,使得兩個世界既可以各自獨立存在,又可以相互聯系。這種獨特的閱讀體驗給讀者帶來了新鮮感與趣味性。使不同空間交叉糅合,是這一創作所要解決的問題:已知世界和未知世界的架通是童話作家創作需要解決的關鍵藝術難題,而這一難題的具體操作又是在“錯位”的藝術手段下來實現的。
對于這種“錯位”的構思是彰顯作家本身的藝術構思能力的。譬如,路易斯·卡羅的《愛麗絲夢游仙境》的小主人公是在揣著懷表的小兔子的牽引下,來到了奇幻的仙境;諾頓·賈思特的《神奇收費亭》以一座收費亭開啟了男孩米洛的幻想旅程;J.K.羅琳在《哈利·波特》中通過“九又四分之三”站臺劃分了魔法師與“麻瓜”的世界。而在《米粒芭拉》中,為了讓這個精靈可以上天入地,作者也巧妙地運用了“錯位”的構建。比如:離開米壇,芭拉是借助于黑貓戈幽的耳朵;進入“童話”世界,芭拉是通過連接兩個世界的“時空隧道”;成為藍精靈后,她擁有了魔法,而魔力是在源于太陽精靈、月亮精靈與花朵精靈送給她的魔戒。因此,米粒芭拉的夢想從“一個瘋狂的幻想”成為一個富有傳奇色彩的現實。
《米粒芭拉》的文本語言,親切中飽含詩話的熱情,其浪漫的情懷洋溢在字里行間。開篇,作者就用飽滿的感嘆句抒發了芭拉的幻想,將一??释麑崿F夢想的米粒的內心情緒發揮得淋漓盡致。為了表達對自然樸實真摯的愛,作者筆下的清風、細雨、明月和洞庭湖水,都有著靈動的生命。這樣直抒胸臆的情感,更是在為歌頌芭拉而作的歌詞中以詩句的形式呈現出來:“芭拉呀芭拉,可愛的米粒芭拉。你有一顆善良的心靈,你擁有著光明正義的魔法……”
同時,在《米粒芭拉》的文本中,我們還可以看到文本的敘事者常常主動介入,與讀者對話,如“哦,我可愛的小讀者”等這類明顯帶有對話性質的親切語言的使用。這種話語方式的介入完成了敘述者對故事中出現的人和事物的評價功能,使得文本與讀者的距離拉近,并產生了積極的教育與引導作用。應當指出的是,作者這種詩化的語言在表達熱情洋溢的情緒時很貼切,但這種唱著高調的話語在作為人物對白時就會略顯過猶不及,其過度的熱情容易使對白失去生活化的真實。
綜上所述,湘蓮子的《米粒芭拉》帶給我們許多浪漫的想象與快樂的感動。這位熱愛讀書、熱愛寫作、熱愛童話的農民女作家,不僅把幻想與純真種在了她自己的心田,也散播在了田野的每一個角落。
在采訪湘蓮子的報道中提到,她為了讓村里的孩子們可以生長在知識的土壤,在鄉間開了一間免費的農家書屋。正是因為愛孩子,愛童話,愛自然中的一切美好,作者才能寫出《米粒芭拉》這種溫暖人心的童話,才能滋養出一個心懷大愛的純真精靈。正像作者在《〈米粒芭拉〉創作動機》中所說:“在我的夢幻里,分不清哪個是米粒芭拉?哪一個是我?也許,米粒芭拉就是我!或者,我就是米粒芭拉!”湘蓮子的童話創作猶如莊周之夢蝶般渾然天成,亦進入人化為蝶、蝶化為人之境。只要心中充滿了愛與童真,就會有做不完的“童話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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