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由于兒童所具有的獨特的文學需求和審美特征以及形象化的思維方式、認知特點等,“幻想”必然性地成為兒童讀物的敘事方式。應該說,成人以兒童視角來書寫童稚幻夢,本身就是非常復雜有趣的一種小說敘事,天然地會形成復調結構和多種敘事角度,從而出現富有極強藝術感染力的藝術作品,但是實際上我們的童話書寫并非如此,反而呈現出單一性。這是如何形成的呢?
從晚清到“五四”,知識分子對民族積貧積弱根源的探索,歷經了器物層面到制度層面最終落實到文化層面的過程,從而發起了改造國民的啟蒙運動。在文化啟蒙中,精英們發現了“兒童”,力倡“廢舊學”“興新學”,造就新國民。他們猛烈地抨擊束縛人性的封建教育,站在兒童的立場,為他們設身處地考慮教育的材料。1920 年周作人《兒童的文學》之演講是具有標志性的一個事件,確立了中國現代新型兒童觀,即“不僅把兒童看做獨立的個人,而且要把兒童當做兒童”,自覺地為兒童立法,進行教育。確切地說,兒童的文學“需求”是一種成人的想象與假設,是一種目的性極強的教育方式。作為現代社會的標志之一:學校教育的出現是構建兒童形象現代內涵的必要條件。晚清新政中最有意義的就是教育改革,確立了現代學校教育的方式,這樣就將兒童隔離于成人社會,通過課程設置、建立學制、學業考核等強化了兒童教育,確立了新兒童觀。作為改造“小國民”利器的“小說”自然要發揮作用而被當時的精英們看重。因此,整個 20 世紀的兒童幻想小說都呈現出強烈的教化性特征,是極為典型的“教育小說”,兒童幻夢的書寫基本上都是成年人故作天真的說教,但是這并不是說沒有好的童話作品,只是說明童話內容更多的是指向成年人的興趣點而已。
究其實質,幻想小說本身就是對于理性世界和成人世界的顛覆,以其超越現實的想象來顛覆有序理性的現實,童話則是成人對于童年的恢復和再造,是塑造一個理想的童真世界與不完美的成人現實對立的認知方式?;孟胄?,本是童話最為鮮明的本質特征,但是中國現代從晚清興起到以《稻草人》為成熟標志的童話創作以及其后的到當代的多種童話作品都似乎過分沉溺于對現實的關注而呈現出強烈的教化特征。
中國兒童幻夢的小說敘事,在“發現兒童”之后,伴隨著社會現代性的進程不斷發展,始終沒有停止過書寫,但是“文以載道”的文藝思想和教化的功利性使其幻想的羽翅一直背負著沉重的“樹人”理念。因此,在中國現代兒童幻夢書寫中,成人給予了兒童太多的教化,兒童自身那種自由奇妙的幻想表達卻少有酣暢的呈現。無論是在“五四”新文化運動中的“未來之國民”的書寫,還是“無產階級小戰士”“抗日小英雄”或者黑暗統治下的“流浪兒”的形象,兒童幻夢都被裹挾進了時代浪潮,融入了鮮明的階級性和政治性,也就是說兒童被賦予與成人相同的社會責任和歷史使命,對童心的謳歌對童趣的描繪顯得那么不合時宜。功利性的追求和現實危機都促使兒童幻夢的主題密切關注當下,兒童文學普遍具有生活教科書的性質??梢哉f,反映現實,幫助兒童認識社會,指引兒童走上正確的人生道路尤其是政治道路,是這個時代的童話主題。
可以說,功利性的文學觀和兒童觀造就了中國現代童話的主題單一性和教化性特征。然而,這種敘事是如何開展的? 又如何壓抑了幻想的表達?在此本文將以經典童話張天翼的《寶葫蘆的秘密》為文本來剖析這類童話的幻想敘事。
二
之所以選擇這部幻想小說來討論,是因為張天翼是兒童幻想小說創作的代表作家,其作品的成熟和成功都具有很強的典型性?!秾毢J的秘密》是張天翼20 世紀50 年代的重要代表作,也是現當代中國童話的優秀作品,“寶葫蘆”的形象更是深入人心,成為一代又一代讀者心目中永恒的經典,這種“寶葫蘆”敘事形成了一種童話傳統。2007年迪斯尼版的《寶葫蘆的秘密》影片上映后更是擴大了其影響力。然而,小說文本本來表達的是對不勞而獲思想的批判,但是“寶葫蘆”的可愛卻使很多讀者產生了“我要是有那么一個寶葫蘆該有多好”的想法。作者自己曾談到:“當我知道我的某篇作品在哪方面對他們產生了不利影響和副作用時,我也感到異常不安和難過。例如,我曾經聽說有個別小讀者讀了《寶葫蘆的秘密》以后,還想要有個寶葫蘆就好了,這說明我對這篇作品的思想意圖表達的不充分。1987 年《寶葫蘆的秘密》再版時,我寫了《為〈寶葫蘆的秘密〉再版給小讀者的信》,著重闡述了我創作《寶葫蘆的秘密》的思想意圖。這當然是不能彌補這篇作品的缺陷和不足的。今后再創作時當努力避免這種副作用?!弊鳛橐徊炕孟胄≌f,這部作品所具有的幻想模式化敘事為什么沒有達成作者的敘事目的呢?
《寶葫蘆的秘密》講述的是少年王葆的一個夢。夢中,他擁有了一個寶葫蘆,這個寶葫蘆在他保守秘密的條件下努力地幫助他實現愿望,但是寶葫蘆帶給他愿望滿足的同時也帶給他很多煩惱,最后王葆認識到不勞而獲的錯誤。小說敘事以傳統的“夢”框架作為由現實進入到幻想世界的入口,將寫實與荒誕融為一體,同時又將“寶葫蘆的秘密”作為正常社會與幻想世界的隔板,一旦泄密,寶葫蘆就會失去魔力,所以王葆只能與寶葫蘆分享魔法幻想世界,而王葆的同學、家人都是常態社會中的普通人物,生活于正常世界中。這樣,小說敘事就將現實世界與幻想世界同時呈現于讀者面前,成為一種二元世界的文本。
通常,幻想小說在一元化的幻想世界中敘事是不需要交代超自然和不合邏輯的事件發生緣由的,比如螞蟻會說話,花兒會落淚等等,在寫實的框架中容納非寫實的生靈,讓小馬害怕過河,讓精靈們參加考試等,以隱喻或者象征的方式來實現“現實”與“幻想”的交流,讀者是自然接受這種敘事習規的,但是在二元化幻想小說敘事中,幻想世界常常與現實世界發生一些沖突,比如《哈利·波特》中的魔法師與麻瓜的沖突,小說設置了如使麻瓜記憶消失的魔法等情節來獲得讀者認可?!秾毢J的秘密》則將王葆的魔法世界放置于現實世界中,讓王葆在面對現實世界的時候狼狽不堪,不但無法隱藏寶葫蘆偷來的東西,更無力解釋來源,而且也沒辦法駕馭那些東西,如他沒辦法給那些花貼上正確的標簽,同時在魔法世界中,他也無法掌控寶葫蘆,寶葫蘆總是按照自己的理解為主人服務,而不是聽從王葆的正式命令。這樣,帶給他的就是無窮的麻煩和痛苦。這種麻煩痛苦的根源一是對正確價值觀道德觀的背叛,比如他被迫要撒謊,被小偷壞人誤認為是同類等;二是寶葫蘆自己努力練本領,而使王葆失去了勞動成就感,將他變成了一個空虛的閑人,沒有自我價值內涵了;三是為了保守秘密,他失去了朋友,遠離了集體而變成了孤獨的人。當他要解脫痛苦的時候就要放棄寶葫蘆,重新回歸到現實世界。這種二元世界隱含的意義就是從錯誤走向正確,也就是說寶葫蘆魔法世界代表的是迷惑、引誘、歧途,而現實世界則是正面的引導和正確的道路。這當然來源于中國傳統幻想小說的資源,魔法世界總是呈現出負面價值的,如妖魔、惡魔、魔鬼等。在敘事中,為了呈現出寶葫蘆的負面價值,作者還設置了寶葫蘆的魔法本質是“偷”———占有其他人的勞動成果,從而徹底地將寶葫蘆的魔法世界摸黑,但是這種敘事目的卻沒有完全達成。很顯然,魔法世界的吸引力僅僅來源于“寶葫蘆”的本領,而沒有其他富有魔幻色彩的信息,因此讀者的注意力就都集中在“寶葫蘆”身上,而“寶葫蘆”作為一個寶物具有的性格特征使人不由得喜歡它而不是憎惡它,從而使魔法世界的負面價值的呈現大打折扣。
兒童幻想小說的敘事主題通常都是表達健康成長的欲望,這部小說也不例外。從故事情節上看,這是一個典型的教育故事模式:出現問題———幻想問題的發生發展的可怕后果———認識問題嚴重性而改正。敘事上遵循的也是傳統幻想故事模式:奇遇———生活發生變化———獲得成長———回歸正常生活。這種模式在童話中是一個主流敘事模式,譬如《木偶奇遇記》《小公雞歷險記》《“下次開船”港》等都是這類敘事模式?!秾毢J的秘密》應該說是一部典型的成長小說,但是,這部小說的情節是傳統的“愿望滿足”型模式,這種模式本身不帶有負面價值認同。在世界幻想小說中,“愿望滿足”是最常見的一種情節類型。自古到今,人們對幸福生活的追求從來就沒有停止過,在幻想中滿足各種愿望更是再正常不過,因此也就出現了大量的“愿望滿足”的故事,如九色鹿、七色花、幸運草、青鳥、魔法石、黃金碗、神燈……“愿望滿足”是此類幻想產生的內在心理動因。在幻想小說中無限泛濫的寶物就是這種愿望滿足的符號象征。如果一定要說“愿望滿足”具有負面性,那就是關于幸運和不勞而獲的思想了。應該說,這種尋求人生捷徑的偷懶思想是人類的人性弱點,盡管這種思想在教育上是負面的,但是在人性中每個人似乎都有。因為這種思想并不是大是大非的錯誤問題,而對此的批判就不容易獲得深刻地認同,反而容易產生一種美好的心理期待———我要是也有那么幸運就好了。在成長小說中,“愿望滿足”的情節模式不容易對人物性格發展產生大的影響,畢竟這是自我內心的一種愿望,沒有強大的敵手,很難在成長中獲得英雄品質,在小說敘事中所具有的情節張力也就有限了。
不僅如此,“寶葫蘆”被賦予了極為強烈的現實性,而不是奇幻性。傳統幻想小說中的寶物比如孫悟空的金箍棒能隨心所欲變化大小,神筆馬良中的神筆能賦予所畫之物生命,會下金蛋的雞,會飛的桌子、馬蘭花等等這些寶物,所具有的魔法力量總是幫助主人克服種種困難,最后獲得幸福。這些法寶通常都是魔法器物,具有超自然的力量和神奇性,但沒有個性,只是忠實地完成主人交代的任務,而寶葫蘆則是有自己的追求和個性的活的法寶,當王葆不相信它的時候,它會做說服工作,而且提出保密的條件,才能為王葆服務。它不但有鮮活的語言,而且有自己的思想,不僅有看法而且有對人生意義的追求,還要練本領:“……我既然是個寶葫蘆,那我就得起寶葫蘆的作用。假如讓我老待在河里,什么事也不做,什么作用也不起,就那么衰老掉,枯掉,那我可不是白活了一輩子么!……”74 ~ 75它愛學習,肯學習,就像一個求知欲很強的孩子。在對待主人交待的任務上. 寶葫蘆也不是一言不發忠實執行的。當王葆想要為學校添一所房子時,寶葫蘆擔心泄密而不肯完成,還忽然又傷心傷意地嘆一口氣:“唉,王葆. 我勸你別一個勁兒耍闊了! 你老是一會兒要捐獻這樣,一會兒要贈送那樣,何苦呢?”
發表自己的看法??梢钥吹?,寶葫蘆這件“法寶’,不但具有傳統寶物的魔法,而且還有“人性”,與主人之間也不是簡單的主仆關系,而是有交流溝通的朋友。他們一起分享秘密,互相指責,孩子氣地交往。在這種意義上看,寶葫蘆已經從一個“法寶”變為一個孩子的伴侶。即便是寶葫蘆的錯誤,也都是孩子在成長中常見的問題,通常讓人哭笑不得,容易獲得原諒。比如寶葫蘆很單純直接,不懂得世故變通,主人要什么就給什么,還干得特別起勁兒。成人世界的規則和價值觀是它不能理解的,如當王葆想著自己將來要有很大的成就和貢獻時,它就為王葆變出了滿地的獎狀和錦標,還有滿胸脯的獎章,甚至報告稿,卻得到了王葆對它的指責,寶葫蘆很委屈很迷惑。正因為寶葫蘆所體現出的這種天真特性使得寶葫蘆充滿了童真可愛,讓人同情和喜愛。而王葆雖然也有兒童的頑皮可愛,但因為負載著成人世界的價值觀,總是積極向上,追求正確和高尚,顯得無奈而世故,反而將兒童性壓抑了。
毋庸置疑,兒童幻想小說中必然充滿了成人的童年想象。天真、純潔、渴望學習、好奇、迷惑……這些特性都是兒童與生俱來的。在這部小說中,與其說是“王葆”承載了這種童年幻想,還不如說是“寶葫蘆”隱藏著一個可愛的孩子形象。童年作為一個天真的域場,王葆似乎有了太多成年人世界的功利心,反而是寶葫蘆的天真簡單更直接地表現出兒童的特性,滿足了人們通常對于兒童純真世界的詩意的追尋和對成人世界教條世俗的厭棄心理。
正因為寶葫蘆的可愛,富有生活氣息和人性,具有現實感,從而沖淡了幻想小說中的奇幻色彩,其想象力的表達就顯得非常有限。如果與同樣身為孩子伴侶的日本漫畫哆啦 A 夢相比較就會發現,寶葫蘆為主人服務想到的只是吃的、喝的、電磁起重機,甚至想到給學校捐校舍,給自己全身掛滿獎章之類的,完全是一種成人化的實用性想象,而哆啦 A 夢則充滿了奇思妙想,有無數充滿趣味的道具,如時空穿梭機、插在頭上就能飛的竹蜻蜓,能讓人變大又變小的機器,能照出人心事的鏡子以及雷達胡須、紅外線眼睛、園子爐、四次元口袋……帶給讀者強烈的新奇刺激感,正是因為作者藤子·F·不二雄豐富的想象才使這個漫畫系列故事成為陪伴幾代人的常青形象。難道是中國的孩子就沒有想飛的幻想? 想變幻的想象力? 不是的! 是作為成年人的幻想在以兒童視角進行小說敘事的時候,在某種程度上忽略了那些非教化因素的不切實際的想象表達而注重于對現實價值觀念的表達。這種入世的態度壓抑了原始的野性、浪漫、奇妙的幻夢而著意于現實人生,從而使中國兒童幻夢的表達顯得那么功利現實。
“寶葫蘆”作為幻想小說中的法寶,借助古老神話故事因素,①成為一個潛在的故事內容,喚起讀者對于神奇色彩法寶的記憶和期待,形成一個敘事中的幻想語義場,帶入了幻想小說的奇幻因素,對讀者產生了吸引力,但是寶葫蘆吸引人之處在于它的自然本真的兒童特性,而不是神奇的魔力,就是滿足主人愿望的方式也不那么神奇,這樣,小說敘事中幻想的空間被現實擠壓而消失了,同時“夢”框架在幻想與現實之間的轉換也限制了幻想世界的開拓,敘事隨時都會因夢醒而轉換到現實世界,這種便利也就使得小說缺少開發深層幻想的條件,從而使整部小說失去了幻想小說的那種瑰麗魅力,顯得平實少趣。與此類似,在現當代大量的幻想小說中,對神話傳說幻想資源的借用大都在寫實的框架中展開敘事,形成“實—幻—實”的結構,讓故事主人公在現實生活中遇到非寫實的奇遇,然后又回到現實,成為對現實日常生活的對照批評,而不是借助神話幻想場景來超越現實庸常,放松身心,發展想象力。這種在日常生活中展開敘事的幻想小說以主題的“親密性”與讀者產生共鳴,促使讀者反思,應該說是一種“輕幻想”類的小說。另外的童話,如《小貓釣魚》《小鯉魚跳龍門》《小公雞歷險記》《雞毛小不點》等作品,也是處處密切聯系現實,突出教育主題,幾乎見不到天馬行空的想象敘事。
如果把這些作品中非寫實敘事習規中的那些鳥語獸言的擬人化主人公換成人,就完全成為了寫實的作品,其幻想之單調確實讓人生厭??梢哉f,中國現代兒童幻想小說中教育意義以絕對優勢壓抑了幻想游戲娛樂精神的表現,從而使兒童幻想的表現顯得縮手縮腳而沒有肆意生長。
三
由此我們發現,功利性的兒童觀和文學觀對于兒童幻夢書寫產生了限制。20 世紀中國兒童文學是以“教育”為天職的,教育工具論的傳統始終統治著作家的思想,兒童幻想小說的內容總是針對孩子的缺點、弱點來進行教化。也就是說,因為創作者作為兒童立法者的身份使幻想書寫不斷與現實接軌碰撞,比如寶葫蘆的故事情節就是在現實與幻想中發生矛盾沖突而展開的,總是期待在幻想敘事中解決實際問題,所以難以將幻想延展至人情、人性、人生等多元化的想象時空中,而被“現實”時空壓抑著。這樣就形成一種直線型的單調的對錯二元思維定勢,幻想已經失去了自身瑰麗色彩和價值而成為現實與文學寓意之間直接的對應關系,因此幻想也就成為游離于作品藝術性之外的點綴和噱頭,仿佛是給一個“現實”本體穿上了一件或漂亮或樸素的外衣,而不是融為一體的富有幻想藝術魅力個性的活體。
僅就想象時空而言,每一個幻想故事都需要一個與之相適應的幻想時空。比如魔法世界、未來時空、太空、時空穿越、充滿童趣的兒童樂園、神奇的島嶼、五彩海洋等等,都是營建幻想小說的因素,這些具有幻想特色的時空就會給情節創造出無窮的想象空間,而不是局限于現實世界。這樣就會使幻想敘事在思想深度和力度上擁有更多的自由,可以書寫童年心理、鄉土記憶、成長經驗等,思考人與自然、人生困惑、人情親情等一些最基本的人類價值的命題。但是狹隘功利的文學觀會使我們的虛構指向那些有教育意義的特定內容,而不是為了獲得藝術性將其變化成多種形式。而富有變化感的想象帶來的幽默感、童趣、新鮮性、奇妙也就統統失去了。
與外國優秀童話中的人物如《蠟筆小新》中的小新,《櫻桃小丸子》中的小丸子等典型的頑童形象張揚童真個性,自然純真,風趣幽默,富有想象力和創造性,更本質地反映了孩子的特性相比,王葆卻在拼命遵守規則,壓抑本性。
相對于外國優秀兒童幻想小說來看,中國的童話思想較為直接,這也是因為我們的創作者所關心的內容較為現實功利。當然這不僅僅是兒童文學的問題,更是我們現代文學整體發展的一個局限。
在民族危機中我們的作家沒有余暇考慮更為深廣的人類命題,但是在當下,是不是應該可以將目光投向社會、人生、人性、命運等這些能觸動心靈的價值命題? 是不是可以跳出現實的功利范圍而放飛想象力?
正是因為現實對于想象的壓抑,兒童幻夢的書寫在美學表現上缺乏童趣,缺少幽默感、娛樂性,尤其是那種自然、巧妙、純正、富有表現力的笑料和生活感。從童話中的大量笑料,可以看出作者的用心,但是效果卻不那么如人意,更不用說具有安徒生童話的那種悲天憫人的深刻和優美了。盡管如此,當代童話作家鄭淵潔、孫幼軍、洪汛濤等的作品已經打破了“寶葫蘆”的傳統,開始了大量富有人性趣味的幻想展示,獲得了小朋友們的喜愛。離開功利性價值判斷標準,我們就不會將幻想敘事僅僅視為現實的變形,而應將幻想敘事作為一個自足的文本體系,感受幻想的魅力。只有這樣,中國的兒童幻想小說才能走向更為廣闊的世界。
參考文獻:
[1]張天翼. 寶葫蘆的秘密[M]. 北京: 人民文學出版社,1959.
[2]張天翼. 為孩子們寫作是幸福的[C]/ /葉圣陶,等. 我和兒童文學. 上海: 少年兒童出版社,1990:87.